这是潜水游世界第次分享
出处:月半集(id:yuebangongzi)
已获得授权
一直被催更写海岛,
那么我这次就写一期海岛。
选在刚刚结束了漫长旅行的南太平洋,
瓦努阿图。
▲瓦努阿图,南太平洋的遗世之地
全文约一万字,
完成阅读需要30分钟,信息量颇大,
对海洋、火山、探险、原始文化感兴趣的读者,
也可以先在右上角点个“在看”mark一下,慢慢看~
为什么是瓦努阿图
-心中有个“海贼王”的梦-
瓦努阿图,
这个国家直到不久前才进入我的视野。
▲瓦努阿图美丽的海岛风光
我热爱大海,与海洋有关的旅行已有不少。
在北冰洋乘船看过虎鲸、
在大西洋徒步穿越冰原、
在印度洋潜入海底沉船、
在南太平洋追过鲨鱼与Manta,
也在加勒比海与地中海探访过中世纪的文明。
▲世界各大洋的“海洋历险记”
但它们都与“探险”二字没有关系。
它们都粉饰着探险圣地的头衔,
却给了旅行者完美无瑕的呵护与编排。
若每一帧看到的风景,
每一个邂逅的动物,
每一座精美的遗迹,
每一句听到的台词,
如果都是已知的,旅行还剩下多大的意义?
我不想要已知,我想要未知。
▲探索地心的极限
最近上映了“海贼王”20周年纪念版电影。
这部动漫从年10月登上富士电视台开始,
已经铺展了20年的航海图卷。
初映时的我还在青涩的中学时代,
如今已约莫是个大叔。
我知道看再多的“加勒比海盗”,
我也没法成为那个不羁的杰克船长;
也知道自己只能继续中二地,
为艾斯、罗宾、山治热泪盈眶,
却永远无法真地走上伟大航路,
去探索那些脑洞打破天际的荒诞岛屿。
▲海贼王里出现过的奇异岛屿,都认识吗?
所幸,世间还有瓦努阿图,
让我能距离“离经叛道”的航海王梦想,
再近一些。
如果问任何一位南太平洋的深度旅行者,
他们都会告诉你,
瓦努阿图,与这一带的其它岛国,
都不一样。
▲特立独行的风景
汤加有巡游的大翅鲸,
大溪地有梦幻的水上屋,
斐济有漫天鲨鱼与绝美的彩虹礁,
萨摩亚与图瓦卢有童话般的白沙滩。
但它们都太像了,
都是度假圣地,都是“天堂”。
而瓦努阿图,
却形同尾田荣一郎笔下的光怪陆离。
不一样的风景,不一样的人。
只有在这里,才能做一场海贼王的梦。
▲去瓦努阿图,做一场海贼王的梦
瓦努阿图在哪里
-南太平洋的火地狱-
BBC在倾力巨制的《南太平洋》中,
用尽笔墨,
描绘了这片地球上最广袤海域的大美。
每个小岛都是那么袖珍,
镜头就像鸟的眼睛,
从一座小岛离开,
要在天空穿过层层云雾,
才有概率闯入另一个避世的袖珍小岛。
▲这里处处是避世的袖珍小岛
讲到瓦努阿图时,
一改那些明信片般的风景,
画面变成了一个几十米高的树木架起的高台。
一个土著双腿绑着绳子,
从高台上纵身一跳,直到摔落在地面。
那时的我对这样的“自杀”习俗难以置信,
再后来,明白了这是土著的成人礼,
陆地蹦极。
是的,这个毫无存在感的小岛,
是蹦极运动真正的发源地。
▲Pentecost岛的陆极蹦极,仪式感满满
瓦努阿图其实距离现代文明并没有多遥远。
乘坐飞机前往首都维拉港:
距离新西兰的奥克兰,只需3个半小时;
距离澳洲的布里斯班,只需3个小时;
距离斐济的楠迪,只需2个半小时。
瓦努阿图,
就是被环绕在这三个“发达”国家的三角海域之内。
▲瓦努阿图位于南太平洋,澳洲的后花园
▲83个岛屿,组成狭长的Y字型
但是它却像是被文明遗弃的国度,
野蛮地生长着。
地球上也许已经没有真正的食人族了,
而瓦努阿图是已知存有最近食人记录的国家之一。
南太平洋相对匮乏的大自然食粮,
与这里迥异的大自然宗教信仰,
造就了这里曾经令人闻风丧胆、
如今却令探险家心动不已的极端文化。
▲瓦努阿图仍然保留着原始的文化
袖珍的瓦国,
28万人口,
仅仅是北京天通苑小区人口的三分之一;
83个小岛瓜分着袖珍的平方公里陆地,
最小的海岛,
也许只够将将放上一间屋子,
便能被白沙碧海四下包围。
▲海岛的力量,封印、隔绝了文明的交融
岛与岛之间,
都被海洋的力量阻隔,
人们只能依靠手边仅有的资源存活。
食物的匮乏、生活的贫苦,
部落为了争夺土地的战斗,
疾病在封闭空间下的流转,
对大自然的图腾崇拜,
对获得力量与养活村寨的痴迷,
大概构成了这片土地几千年来的文明基石。
▲早期的食人族文化
海清沙幼,是所有热带海岛的标配。
当塞舌尔宣称自己具有全世界最美的沙滩,
马尔代夫宣称自己具有全世界最美的度假村,
沙巴的仙本那宣称自己具有全球最清澈的海水,
瓦努阿图,
却全然不为自己所拥有的天堂海湾所骄傲。
▲蓝宝石般透亮的海岸
它并没有花多少心思,
在这些“只是及格分数线”的海岛元素上,
因为,
它具备许多海岛们所没有的,
“万恶根源”。
▲走在“万恶根源”的山脊之上
“环太平洋”,
不只是一部怪兽电影,
更是地质学上的火山带。
瓦努阿图,
恰恰是在火山带最活跃的区域中。
所以,当邻国都自满于细腻如盐的白沙时,
瓦国人却时时刻刻,
与天空中降下的审判之火做斗争。
▲火山口上的原始部落
与印尼、夏威夷、危地马拉等著名火山胜地相比,
瓦努阿图拥有全世界旅行者最易亲近的活火山。
不是远望一场烟花,
也不是慨叹浓烟滚滚,
而是真正站在火山口,
看着近在咫尺岩浆湖的沸腾与喷发,
用膝盖的倔强去抵抗地球的愤怒与暴戾。
▲见证一场火山的喷发
所以,终于有一个海岛,
不再宣称自己是天堂。
食人族、火山地震、飓风海啸,
瓦努阿图,更像是个地狱。
▲“地狱”的色泽
把自己交给这个世界
-“荒岛求生”探险小分队-
前往瓦努阿图前,
我已经在南太平洋游荡了一个月。
在汤加的海面下与大翅鲸同游,
大概是这辈子最接近梦境的体验。
而斐济塔韦乌尼岛的潜水时光,
每天在雨林酒店和彩虹礁潜水之间转移,
什么烦恼都忘得干净。
我以为瓦努阿图也该是差不多的无忧无虑。
▲在汤加追鲸,无忧无虑的时光
朋友们的假期结束,各自回去工作了。
于是我又回到一个人旅行。
快速辗转到达了瓦努阿图的坦纳岛,
即是亚瑟火山的所在地。
大厅外,一个不苟言笑的黑人把我接上他的皮卡,
这是民宿的接机服务。
皮卡的后车厢上是两个五六岁的小孩,
像小猴子一样看护着我的登山包。
他们的眼白很大,皮肤黑得发光。
嗯,瓦国人比斐济还要黑上许多。
▲皮卡,是瓦国人出行的日常
小皮卡很快开上杂草丛生的土路,
带着我闯入坦纳岛蛮荒的领域。
翻过山坡时,能看到小岛正中央的火山口,
浓烟像蘑菇云一样覆盖着半壁天空。
火山的轰鸣声,就像撒旦的耳语一样召唤着我。
▲亚瑟火山下,黑色火山灰构造出外星般的地貌
然后,我们便钻入了茂密的原始森林。
这是我这辈子见过的最差的路。
高高隆起的土石、各种植物遮天蔽日,
几乎就是压着半米高的草丛、推开拦路的枝叶、
在快要夹住车身的树干间穿行,
仿佛在坐“过山车”。
我开始担忧,
什么样的“酒店”会建在这种路的尽头?
▲穿过颠簸的丛林
英语在这里失效了,无法交流,
于是我只能假装友好且不失礼貌地偶尔笑笑,
还得尽力掩饰眼神中的怀疑。
车里放起本地的音乐,
完全就是吼叫,与木棒敲击声,
男人的大吼,女人的大吼,
就像是本能的呐喊,毫无旋律感而言。
我想起“海贼王”里,
乔巴误入巨鸟之岛被食人族抓走的情节,
在自己马上要下油锅的想象中,
进入了漫长的晕车阶段。
▲海贼王里乔巴被悬挂在土著的油锅之上,
基本上就是我当时的脑补画面
这样的翻江倒海,持续了两个小时后,
车至丛林深度,把我搁下,然后迅速开走。
四下张望,隐约有几间茅草屋,
一棵树下坐着三个土著女人,
一边用手抓着什么东西在啃,一边打量我,
几个幼童裸着身子在林地间爬行。
我知道,这就该是我的住处了。
我才意识到,已经有很长的时间,
没有试过一个人面对原始的环境。
酷热难熬的丛林,
榕树上的“树屋”是个只有半个屋顶、
没有遮挡的草皮围栏,
没水、没电、没网、没有人说话,
更不知道接下来可以做什么。
恐惧、无助、厌烦、后悔、
缺乏安全感等种种负面情绪,
会在一个人独自旅行时,被急剧放大。
▲外表豪华的树屋,却是最简陋的条件
恰恰是这样的窘境,
促成了人的求生欲与求知欲。
我开始着手解决水源和上厕所的问题,
挂上蚊帐布防范蚊虫和蜥蜴;
在树屋楼梯加垫木板,防止踩空从树上掉下来。
▲可以打水的小河,也是孩子们的嬉戏场
▲仿佛进入了西游记的片场……
也开始尝试与土著交流,
用跌打损伤膏换到了一大串香蕉;
向当地人学习用椰子叶编草篮,
也跟着孩子们去爬大榕树,
用唬人的大砍刀劈开林间的杂草,
于是便有了路。
一天之后,
这片穷凶极恶的丛林,
似乎也没有那么讨厌了。
▲Imayo部落可爱的一家人
更可贵的是,在林子里探索时,
认识了同样陷落在附近的几个朋友。
来自意大利的大叔帕瓦罗Paolo,
来自捷克的小伙子丹Dan,
和来自荷兰的女孩儿金Kim。
▲遮天蔽日的榕树是瓦国的一大特色
▲尝试从榕树空心的内洞,往上攀爬
第一眼发现Paolo的场景记忆犹新,
就像是相隔几十米时,
确认过眼神,遇见对的人。
Paolo大叔穿着一身印第安纳琼斯般的工装服,
戴着个眼镜,活像一个考古学家。
发现我时,欣喜不已,惊呼着朝我跑过来,
说他在这片丛林里一个人呆了五天,
已经快忘了说人话。
Dan与Kim,是一对颜值耀眼的小情侣,
昨天刚刚抵达,也住在一个鬼屋般的树屋上,
对这片蛮荒之地充满疑虑。
▲与伙伴们,一起去看坦纳岛最大的榕树
我们快速结成“荒岛求生探险小分队”,
(CASTAWAYINTHEMIDDLEOFNOWHERE)
搭上了友谊的小船。
好的故事就从这里开始了。
▲荒岛求生探险小分队,成立
真正的火山是什么模样
-去见一见创世的神-
我们几人,敢于选在丛林深处居住,
而不是小岛机场边上的星级酒店,
就是为了树屋不远处,时刻喷发的火山。
▲丛林边缘的亚瑟火山
▲每个晚上,火山在民宿不远处燃烧
亚瑟火山,
地球上最容易接近的活火山,
没有之一。
每个晚上,从树屋上眺望,
都能看到火山在丛林边缘映红整个夜空。
每隔五分钟,火山就会喷发一次,
轰鸣声,从火山口传到耳边,
像是地球的心跳。
▲亚瑟火山,地球上最容易亲近的火山
朝圣亚瑟火山,是每个来瓦努阿图的旅行者,
最不可错过的体验。
我们四人借着地利之便,上了三次火山,
在一个个日落与日出之时,
守着那不停沸腾的岩浆熔炉,痴迷不已。
▲看过了这里的一次次日落与日出
当双脚站在月球表面般的火山口时,
才会懂得,
凡人与神明接触时的那种弱小感。
最窄之处的火山沿只能站得下一个人,
前方漆黑的深坑里,
便是恶魔之眼般的岩浆湖。
每个浸没在红云内的人,都敬畏得不敢说话,
安静地期待着神魔的暴怒再一次降临。
▲熔岩湖,仿佛恶魔的双眼
喷发的瞬间,先是一场音爆,
被震耳欲聋的响声淹没,
然后是电影里看到的原子弹爆炸般的热浪,
把人往后猛推,
再就是肆意翻涌的岩浆、冲天的火光与烟尘,
喷至几百米的高空,流星般燃烧着坠落,
大小不一的火红石块划破天际,
掉落在身边不远处。
▲喷发的瞬间,无法言喻的震撼
漫天的火山灰洒满头皮,
刺鼻的气体刺激得眼睛不停留泪。
人们无法自控地大喊OHMYGOD!
然后,在下次喷发前的几分钟内,
一切将暂时归于寂寥。
▲被火光映红的火山口
曾听闻,
亚瑟火山的喷发,
被比喻为一场上帝燃放的礼花。
▲上帝燃放的礼花
哪里像了?
日本夏日祭的花火大会,
给人带来的是浪漫与温馨。
而瓦努阿图的这场礼花,
却是毁灭世界的力量。
也许,天神指掌之间的烟火游戏,
确实意味着生灵的涂炭与再生。
▲暴怒的岩浆,毁灭一切的力量我在脑中想象着所有与火山有关的场景,
指环王之中的摩多火山,
庞贝古城的末日,
哥斯拉2里怪兽基多出世的火山,
甚至想到了斗破苍穹里青莲地心火的熔岩洞窟。
▲“哥斯拉2”中,火山上的奇多拉与拉顿▲“指环王”中的摩多末日火山也把曾经在印尼、菲律宾、冰岛、意大利、新西兰
等地看过的火山做了类比。
才发现,直到这一次,
算是真正体会到了火山意味着什么。
▲在火山口,每一位摄影师都是勇者
Paolo来自意大利的西西里岛,
他在一旁扯着我背上的包,
生怕我失足掉进火山口,
一边给我说着,西西里也有著名的埃特纳火山,
但是他们绝不会允许旅行者如此靠近。
只有在瓦努阿图,
人类才能有与创世之神接触的可能。
▲与创世之神的接触
▲Dan与Kim不忘撒一把狗粮
除了坦纳岛之外,
瓦国的安布里姆岛,
更是火山狂热爱好者的圣地。
更具暴露感的瓦鲁姆沸腾熔岩湖,
更具探险感的火山口露营与绳降,
那应该是人类能够下到火山内部的极限距离。
▲Ambrym岛征战马鲁姆火山的历程
当我们结束了坦纳岛行程,
被火山震撼得五迷三道,
决定一起前往安布里姆岛进行进阶探险时,
才知道著名的瓦鲁姆火山,
在去年的一场地震中,已经被落石掩埋。
世间从此又少了一个最顶极的造梦之地。
▲在马鲁姆火山口,挑战人类接触地心的极限
▲属于勇敢者的游戏
几天的火山之旅后,
我和Paolo、Dan、Kim,对这个国家更为好奇了。
在神的创造与毁灭之力中“苟活”的人们,
究竟过的是怎样的日子?
▲在火山的伟力下“苟活”的人们
信仰的卑微
-消失的文明与记忆-
Paolo对瓦努阿图做了极为深入的研究,
从他厚厚一挞的资料库里,
我们得到了许多常规游客不知道的风俗,
与更值得一探究竟的好去处。
在远离文明区域的坦纳岛东岸,丛林的另一侧,
有一片叫做硫磺湾与鲨鱼湾的地方。
那里流传着一种奇特的风俗。
▲坦纳岛东侧,亚瑟火山下的奇异风俗
一百年前的瓦努阿图,
还是一片茹毛饮血的原始社会,食不果腹。
大约在年代的某一天,
一个叫乔·弗恩姆JohnFrum的美国海军来到坦纳,
从舰船上带来了大量的食物与资源,
于死亡边缘拯救了当时的土著人。
乔·弗恩姆离开时,
曾许诺:
“向我祈祷,我就会回来,带给你们财富和幸福。”
▲JohnFrum的世纪大忽悠:“我会回来的!”
一句话,带来了近百年的回响。
土人们以为,那些从飞机、轮船上送出来的物资,
都是天神的魔法,
于是这位早已灰飞烟灭的乔·弗恩姆,
成为了宗教里的救世主,
一直存在于当地的部落传说中。
▲小孩子被画上USA的图案,这是当地人流传了一百年的魔法如今,每个星期五,
部落里的土著,会在丛林间的空地,
化上盛妆,假扮成记忆中军人的样子,
聚在一起开一天一夜的通宵派对,
唱一宿的歌,
来赞美和呼唤他们心中的救世主,
等待魔法的降临。
▲土著们穿上几十年前的军队服装,在他们眼里这是魔法师的袍子我们不相信这样荒诞的文化,
更愿意认为这是为游客而做的秀。
然而,当我们在日暮之时抵达东海岸时,
真的看到了这个离奇荒诞,又真实质朴的场景。
不是一场秀,没有我们之外的旅行者,
当地的男女老少,全部聚在丛林空地的竹棚下,
唱着赞歌。
▲全村人一起,要开一宿的派对
▲派对上只做一件事,呼唤救世主回归的赞歌
中央的酋长弹着吉他,四下的人击着手鼓,
男人围起里三圈,女人带着小孩围起外三圈。
全村的电只够竹棚的一个白炽灯泡,
开着根本照不亮的微光,
本来就黝黑的土著人,更是几乎看不清脸。
我们四人,不忍打扰,
坐在竹棚边缘,安静聆听。
▲很暗很暗的灯光下,天籁般的合唱歌声
歌声很动人,颇让我想起了黔东南的侗族大歌,
有清晰的男声部和悦耳的女声部,
童声往往唱最牵引人的几句。
全村人一宿不睡,
每唱半小时,就要休息十分钟。
我问村长,
“你们真的相信乔·弗恩姆会回来吗?”
出乎意料地,
他说相信。
▲村长仍然相信乔·弗恩姆会回来拯救大家
他说,那个高大的白人,
虽然和我们长得不一样,
但他是坦纳岛的祖先。
他说这里什么都没有,
所以救世主一定会回来的,
给他们送来电视、录音机、卡车、船只、手表、
冰柜、药品、可口可乐等种种奇妙的东西。
▲村长相信,村子里的每一个人都相信
我说火山不是你们最大的财富依仗吗?
他说火山灰灭绝了这里的种植环境,
庄稼永远种不活,所以没法养活部落。
那一个晚上,一边是海浪拂动,一边是椰影婆挲,
头顶的火山映红了半个夜空,
而歌声却在火光下回荡。
我们静静地听了两个小时,
而这样周复一周的赞礼,已经坚持了近一个世纪。
火山是旅行者的幸福,却也是对当地人的诅咒。
▲火山也是对当地人的诅咒
一百年来,
没有水、没有电、
没有网络、没有手机、没有媒体,
没有任何现代文明的染指,
只靠着一个渺茫的希望,硬撑到现在。
人们对于生存的渴望有多卑微,
信仰的畸变就有多大。
Kim早已泪流满面,而我也湿了眼眶。
▲火山与星空下的那一晚,
听到了信仰的张力,也听到了信仰的卑微
我们燃起对瓦努阿图文化历史的高度兴趣。
史学家认为年前这里已有人类居住,
也有关于瓦努阿图人来自于台湾的说法
(据说已被证实,我听后眼冒金星)。
公元年葡萄牙航海家发现了这个群岛,
继而在年,著名的库克船长再次造访。
20世纪初,英法殖民者联合共管瓦国,
而二站期间的美军给瓦国人带来了独立意识,
于是一系列革命后于年宣布独立。
▲瓦努阿图的国旗,
Y字代表国家的形状,卷曲的猪牙象征财富
这是一部典型的,
土著文明被列强文明侵占和征服的历史。
早期的传教士,一波一波成为食人族的盘中餐,
但前赴后继的文明力量,也在重塑着土人的习俗。
▲航海家和殖民者们,与原始文明的碰撞,
输在了油锅里,赢在了枪杆上
大多数人已经意识到要遮羞了,
最近的一笔食人记载已经是年。
如今的瓦努阿图各岛(乃至巴布亚新几内亚),
都在为游客奉上食人族习俗的“表演”秀:
用石矛和木箭吓你,
用狰狞的表情吓你,
用红色的液体吓你,
然后鼓励你脱光,穿上草裙化上面妆,
来一张与食人部落的合影。
▲只有脱光,才能和当地人真正成为朋友
所幸还有一些仍旧原始的部落,
能够亲自感受未被教化的文化真容。
在拍摄过年威尼斯节获奖电影的Yakel村里,
还能目睹土著们裸体的形貌。
▲年的获奖电影Tanna,
讲述了部落公主为了爱情,与家族抗争的故事。
电影全部由Yakel等村子的土著参演,
在此之前,Tanna岛的人们还不知电影为何物
村民们知道外来的游客是致富的唯一途径,
于是表情尴尬又不失卖力地表演绝活儿,
传统歌舞、钻木取火、树叶抬人、结婚庆典、
烤制lap-lap香蕉椰子饼、请你喝Kava酒、
表演椰子的功用等。
语言不通,遂只是一味地跳,
几十个男女老幼跳给一个人看,
生怕跳得让人不满意,
所以表演都显得谄媚,但又无比质朴。
▲头戴扶桑花、颈挂卷猪牙的酋长
▲村民们头戴树叶、脸涂彩绘,来祈求福泽
▲钻木取火,大概看了有二十次吧……
在瓦努阿图一路旅行,
路过无数村子,
于是也看了十几场大同小异的表演。
看过火山下的土人戴着草帽的火山神祝祷仪式,
看过雨林中的土人在身上画满银环蛇的图腾,
看过以海为生的土人们用弓箭射鱼。
仿佛是电影“阿凡达”中的情节:
我们在山峰、大海、平原、森林各处,
召集四海八荒的各个部落。
▲埃法特岛的海边部落,
擅长用竹箭猎鱼
▲安布里姆岛的火山部落,
有高高的祝祷礼帽
▲坦纳岛的火山部落,
每一个人都是神射手
▲雨林深处的部落,
用银环蛇的图腾,把自己和森林融为一体
我总买上很多糕点零食,
送给村子里的女人与孩子;
Kim会买很多水果和坚果,
她说这些是赎回自己不被吃掉的礼物。
Paolo说我们在消费自己的同情心,
离开后,这些土人的生活又有什么不同,
只是我们的“良心”好受些。
这一点我懂,
在藏区的旅行中,这样的经历早已有过。
▲与Yakel的村民们合影
最难忘的一次,
在一个袖珍的白沙小岛,
会英语的向导小伙子,
带我们徒步穿过食人文化的洞穴。
他在漆黑的洞中点上蜡烛,
蜡烛的微光绵延几百米,连成一条召唤亡灵的路。
▲Lelepa岛上的食人族洞穴
▲蜡烛的微光,像是召唤亡灵的路
走到洞穴的尽头,是若干散落的骷髅与骸骨,
小伙子开玩笑说这是昨晚来岛上的客人。
他说,新的岛民已经不知道什么是人肉了,
但是部落里的几位老人,曾经吃过人肉,
只是不敢再提起。
对年轻一代来说,
从小得到的教育,和从祖上听闻的传说,
是矛盾的。
似乎是正邪不两立,
似乎自己种族的过去都是羞耻。
▲洞穴里的骸骨,逝去的风俗的象征
小伙子说起已故的祖母会爬树摘椰子,
每天早上给他做椰子饼的往事。
祖母告诉他,
椰子树十八岁可以结出椰子,八十岁死亡,
每个椰子要长一年才会落地,
椰子的一生就像是人。
▲小岛海滩之夜,听向导们讲过去的故事
食人文化究竟是正是邪,
我无从评说,
但这莫不是一个高等文明摧毁、
否定了低等文明的过程。
如果有一天,一个外星文明空降,
然后推毁、否定了地球的文明,
说我们活得道德沦丧、猪狗不如,
是否也是同样的道理。
我听着他蹩脚英语的喃喃故事,
借着烛光看到洞穴岩壁上,
有原始人的掌印与岩画。
如今,文明是文明了,
可消失的记忆,又与谁人说。
▲孩子们的记忆,应该只剩被重塑的文明了吧
旅行的极限在哪里
-探索世界的尽头-
瓦努阿图的旅行,当然不全是这般的“沉重”。
所有热带岛国最美的元素,
在这里全部都能做到极致。
香槟海滩、Barrier海滩、
Eton海滩、Olry港的海岛风光,
能令大溪地和马尔代夫妒火中烧。
▲Barrier海滩的白沙滩
▲Erakor岛,一岛一酒店
▲埃法特岛的无边拖尾白沙滩
▲维拉港的梦幻水色
二战时留下的丰富遗产,
使这里成为了世界顶级的沉船潜水圣地。
▲二战遗产,在这里形成了丰富的潜水资源
▲PresidentCooliage,若干船只的船潜圣地
洋流带来了丰饶的海洋生态,
冲浪、浮潜、
观鲸、海钓、
皮划艇、骑着马儿游泳,
永远有玩不尽的项目。
▲在海里骑着马儿游泳,但据说马会拉粑粑
▲在每一个美到心软的浅海处浮潜
▲肩并肩,与鲸鲨同游
▲或是肩并肩,与钓到的鱼比身高
▲海龟保育地,在岸上还能参观海龟产子
瓦努阿图也是世界上最容易亲近“美人鱼”的国度。
与忙着吃草的海牛同游,
能让人一瞬间开心得变成小孩子。
▲世界上最容易看到海牛的国度,
与憨憨的“美人鱼”来一段尬舞啊~
最特别的,是瓦努阿图的蓝洞。
也许地球上没有一个国家,能与这里相比。
茂密森林中的一泓泓清水,
藏得不问世事,美得清丽诡异。
在蓝洞里游泳,大概是我能想到的,
最接近天堂的体验。
▲Efate岛的蓝洞,入海口的奶蓝湖
桑托岛的Matevulu蓝洞,
可以爬上参天的古榕,
像人猿泰山一样荡着绳索跃入水中。
▲Matevulu蓝洞,大榕树下的天然泳池
Riri蓝洞,
需要坐上独木舟,
穿过琉璃般的水路才可抵达。
▲Riri蓝洞,坐船才能抵达的琉璃之森
坦纳岛的蓝洞,
更是要潜入海面下,
找到海水另一侧的天然洞穴,
那是天堂之光照下的地方。
▲坦纳岛的BlueCave,天堂之光照下的地方
我们一路探索,
爬了火山、
潜过沉船、
在瀑布下跳水、
在蓝洞中游泳、
探过食人族部落、
躺在无人岛的树荫吊床上睡午觉。
▲桫椤与瀑布,是瓦努阿图最美的配角
▲有瀑布,就有天然泳池,
就能想起我背部水平入水的惨烈
瓦努阿图最出名的陆地活动,
是桑托岛的千年洞穿越。
仿佛是一条设在海岛之上的马拉松,
先是完成藤条与岩石搭成的丛林攀越,
然后是一条幽长溶洞中的摸黑穿行,
最后是沿着无数瀑布垂挂的峡谷溪流中游泳。
这是评级颇为危险的户外活动,
每位队员的脸上,会在出行前画上勇士的妆容,
因为一旦开始,便不能回头。
▲Santo岛的大瀑布,牛人在挑战垂降
我很钦佩年过六十的Paolo会敢于挑战这个项目。
二十多公里的穿越中,
湿滑的岩石和梯架,大都没有保护,
只能靠双手双脚攀爬;
千年洞中的一段路,看不清脚下,
双手必须扒在全是蝙蝠粪便的粘滑洞壁,
才能保持平衡;
最后一段漫长的溪谷游泳,水质清澈无比,
我却记得Paolo眼镜上迷蒙的水珠,
和他不停呼气的声音。
▲千年洞的徒步穿越
穿越结束时,我们都累得虚脱,
只有健硕得像水猴子一样的Dan,还能活蹦乱跳。
Paolo的脚最后还是扭伤了,
Dan把他一路扶回酒店。
Paolo已经无法再进行后面的旅程,
他坐在床上,脸带遗憾地看着我们,
似乎在说抱歉,
也似乎在说再见。
▲在瀑布交错的峡谷中游泳,
水清得令人难以置信
和Paolo告别的时候,我不禁问自己,
旅行家的极限在哪里?
是探索世界的尽头吗,还是探索自己的边界?
六十岁的Paolo,旅行半生,
还在挑战着自己极限之外的事,无怨无悔;
二十岁的Dan与Kim,环游世界一年多了,
说他们要在年少无知时测量自己的可能性。
可是,即使人在旅行时是万能的,
回到了自家的城市后,又能怎样?
只能变回笼中一只鸟么。
我开始作为队伍里的“老胳膊老腿”,
和两个小年轻踏上了最后的征途。
▲香槟海滩,爱爬树的Dan
在瓦努阿图最北的Gaua岛,
我们乘坐土人的独木舟,
穿过巨大的火山湖,爬上岛屿中心的山峰。
天空下着凄美的小雨,身后是火山的烟尘,
我们坐在名为Rah的巨石上,看着远方的睡魔之山。
传说中,那里沉睡着人类祖先的灵魂。
▲瓦努阿图的极北,Gaua岛的火山湖
▲坐上独木舟,展开最后的征程
巨石Rah,曾是远古的男神与女神战斗之地,
他们依此在对方身上垒石,
以此来比赛男人与女人孰强孰弱。
在平分秋色之时,女神巧妙地掀开草裙一角,
引得男神恍惚,最终赢得了比赛,
女神化为傲视一切的巨石Rah,
而男神的身体变成无边的森林,环绕着她。
▲巨石Rah上,遥望睡魔之山
这是瓦努阿图的极北了。
几乎没有旅行者到过这个地方。
于土著人来说,这里是世界的尽头;
于当时的我们来说,又何尝不是。
我们在山上坐了很久,
知道旅程到了终点。
可是到达了尽头,
又意味着什么呢?
诗和远方结束后,终究还是要回到原点。
我和Dan、Kim约好,
在十一月的日本京都再见。
至于Paolo,
等我置身西西里的美丽传说中,再去拜访他吧。
▲Barrier海滩,不愿结束的旅程
▲Santo的最后一场日落,有缘再见
地狱和天堂
-什么是真正的幸福-
在瓦努阿图的旅行,
始终被强烈的矛盾感包裹着。
野蛮与文明的矛盾,
地狱与天堂的矛盾,
贫穷与幸福的矛盾。
▲矛盾的瓦努阿图
这是一个被火山熔岩、海啸飓风“宠幸”的国家,
总在毁灭与重建的循环中。
食人族的野蛮被驱赶,基督教的文明被灌入。
土著们仍然穷得衣不蔽体,不知魏晋,
却要把美国海军和英国亲王当作神明来拜,
祈求有一天为自己带来面包和药品。
这一切,听起来都像是地狱的遭遇,
但瓦努阿图,偏偏又有着天堂般的绝美风光。
▲地狱与天堂,在瓦努阿图并存
我想起电影“少年派的奇幻漂流”里,
很多画面与瓦努阿图如出一辙。
故事尾声的那个神奇海岛,
盘根错节的榕树织成的浮岛,
一个个清澈的蓝洞,
在濒死之时救活了一人一虎。
小岛一到晚上,
蓝洞变成硫酸湖,花苞里消化着人类的牙齿,
整座海岛开始食人。
天堂,顷刻间变成地狱。
▲“少年派”中,白日天堂夜晚地狱的小岛
也想起电影“海洋奇缘”,
完完全全就是瓦努阿图的风景和故事。
勇敢的南太平洋公主Moana为了拯救部落,
展开了航海大冒险。
剧末的火山恶魔,在得到心之宝石的那一刹那,
变成了女神。
也许,
是地狱,还是天堂,
终究是在心里吧。
▲“海洋奇缘”中,恶魔与女神其实本为一体
有意思的是,在中文网站上搜索瓦努阿图,
几乎90%的内容都是关于瓦国的绿卡和护照。
贩卖护照的中介,在网络上大肆吹嘘,
这里是世界上幸福感最高的国家。
▲可是,究竟什么是幸福?
我不知何为幸福感,
只记得曾经在同样号称幸福感最高的国家,
尼泊尔,
从珠峰徒步起点的卢克拉村机场走出,
便看到无数在铁门外扒着栏杆的夏尔巴人,
睁着大大的眼睛,无比渴望地看着我,
希望我能选中他们当作登山的向导,
以此来挣取微薄的工钱。
▲在坦纳岛的机场外,看着飞机的老人,
岛屿虽小,可这里又有多少人,有能力离开
我在瓦国时,总是努力地用眼神和土人交流,
但他们并不像宣传照片里那样,
那么爱笑,那么灿烂,那么满足。
他们善良而质朴,
却也有闪烁其词的目光、
略为窘迫的表情、
想要钱又不好意思要钱的为难、
看到比自己光鲜太多的游客但却无可奈何的麻木。
▲与大人们一起接受外来旅行者观摩的裸身少女,
已经有意识地护起了胸部,
这里的人已经吃过了伊甸园里的禁果,
却为生活所迫,还要假装“没有吃过”
我问过当地人,
“你爱瓦努阿图吗?”
“爱啊,这是家园,但这里很辛苦,我们太穷。”
“你们对现在的政府满意吗?”
(沉默)“独立了40年,生活质量还不如以前。”
得到的回答令我出乎意料。
本以为会是耳熟能详的:
“我们住小房子、穿最少的衣服,
但是我们没有物质追求,所以很快乐。”
结果,大相径庭。
先进文明定义原始文明的幸福,
发达国家定义落后国家的幸福,
最后,连“幸福”二字,
也要沦为一个被利益阶级利用的工具么。
▲维拉港的最后一场日落,
海面泛舟远去,暮归的一家人
离开瓦努阿图的前一天,
我在维拉港的码头看了最后一场落日,心有戚戚。
回酒店的路上,
和一家杂货店的中国人掌柜聊了一会儿。
店长挺开心,讲了自己的故事。
他是福建一个小地方的人,
几年前听朋友说来这里可以赚钱,一个月六千,
于是就离乡背井来了瓦国。
他问了我很多关于国内的近况,
我们聊起发达的互联网,聊起70周年大庆。
他给我看老家的妻儿照片,
他说在瓦国过得并不好,
说很想、很想、很想回中国。
呆得越久,越想回,觉得中国什么都好。
他问我可以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