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年來,不少地理學、社會學、歷史學者從事“小”島研究,有些甚至只關注島礁。學界將各類島嶼研究統稱爲“島嶼學”(nissology),此詞源自希臘語ν?σο?(島嶼)。若將島嶼學看作一個獨立的學科分支,由此觸及的問題將會一一展現:以何標準界定被海洋包圍的陸地是“大島”還是“小島”?僅以面積作爲衡量標準夠嗎?島嶼研究是否可以弱化空間地理維度的影響?比如將德國赫爾戈蘭島(Helgoland)和格陵蘭島從歐洲和美洲大陸版圖抽離出來,歸爲一類。或者更多圍繞着“大”“小”島嶼功能進行討論。又如,人們從何時,爲何目的,以何方式和頻率開發利用島嶼?他們如何看待無人定居的海中沙洲?又如何處理湖泊河流沖積島?而這些不同“類型”的島嶼是否应加以區別對待?若定要從空間維度找出適配的島嶼研究方法,我们將很快陷入無路可尋的瓶頸。因爲,這當中存在許多偶然性和任意性因素。而加入時間維度來考量,將會出現新的視角。比如,如何處理那些曾經是島嶼,但後來由於土地開墾或自然沉積而與大陸結合在一起的區域?時間對自然環境的影響隨處可見,比如黃河的分流和珠江三角洲的變遷。我們從古籍和地圖推斷,早期的廣州幾乎直接與水域相連,確切地說是連接後來被稱爲伶仃洋的北緣。但由於西江主流和支流各個水道經年纍月源源不斷地將泥沙帶到海裏,伶仃洋水域的面貌以不同速度被強有力地改變了。這樣的歷史進程對許多學科的研究者都極具吸引力,包括地理和地質學家致力的地質地貌研究、關注遷移歷程的微觀史研究、對島嶼景觀的經濟學研究等。在此之中有一件事情越發清楚:我們更慣於從“大陸”角度看待島嶼世界。當地少人稀的小島没有與比它更大且資源豐富之地发生穩定的聯繫時,人們似乎就不會關注这些小島了。比如地處“偏遠”的大西洋南部阿森松島(Ascension)和聖赫勒拿島(St.Helena)。兩地人口極少,但早期它們卻是穿越那片未知海域漫長航路上的中繼站。換言之,如果沒有國際貿易潮以及由此與其他地方建立的穩定聯繫,小島居民幾乎無法生存。較大的島嶼,如海南或台灣,應歸入其他類型。固然它們在一定程度上也對“外部關係”抱有興趣,但縱觀歷史可知,這種“規格”的島嶼可以長時間保持近乎封閉的狀態,包括當地土著部落。這說明,早期島嶼史通常是由他者重構書寫而成。其中不乏那些祖上來自大陸的本地人對“島嶼”的思考。基於歷史維度,我們可以關注馬來世界,它的複雜歷史似可說明:對於小島的關注,往往始於那些生活在(部分地區)人口稠密的大島、置身於多元文化之中、且與遙遠分支網絡保有聯繫的居民。而住在小島或群島的本島居民,嘗試去瞭解自身歷史及自身影響的可能更少。所以,這項任務主要落在外來者身上。他們在物質、軍事等方面更具優勢,因爲他們擁有一套相應的廣泛的“外部感知”(perceptionoftheother)工具。如果這個非常籠統的說法切合實際,那麼——如開篇所言——島嶼“規格”問題是有重要意義的,但這一次不是由空間來定義,而是由人口統計學來定義。當然,最好在一個整體模式框架下去闡述此類思考。但這不是本文的宗旨,因爲這需要更多具體案例。本文更想將目光集中在中國南方沿海島嶼,提出相關問題,即使有些問題無法得到答案。
一、外部視角:更大感知系統的一部分
按一般方法繼續探討上述想法仍是可行的。從局外人眼光來看,人口稀少的小島幾乎總是與當地關係、區域關係乃至國際關係不同的結構體系捆綁在一起,而這大概也存在於當地常住居民自我意識中。對於大型島嶼而言,這種情況可能會發生,但未必一定會發生,因爲它們常被視爲小型大陸。人們可以想想加里曼丹島上許多所謂的或實際上相當封閉的族群。在早期,他們顯然是相當自給自足的,也就是說,即便沒有延伸到鄰近海域的複雜網絡,他們的生活也不太受影響。相似的情況也出現在過去的安達曼群島,當然它們是更小的島。其中一些島嶼由於其原住民的防禦態度外人無法進入,而這種情況一直持續到當代。研究小型島嶼,在最廣義的範圍內討論其自然空間、人口統計和歷史變遷,意味着無論在何種情況下,都要把視角從外部轉向其自身。這又提供了許多值得研究的新問題:我們該如何解釋島上小團體(isla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