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只终于要回港了。本来是安排我的船先回来休整,但是3号船报告他们船只已经满仓了。张经理频频点头,说:金船长确实不错,很鼓舞人心啊。公司遂安排3#船只先进港,我们船随后。张经理说的时候很是兴奋,他平时话语不多,难得有高亢的语速发自他的胸膛,他总是点燃心中希望的篝火,来温暖和照亮周围的天空。
周翻译早早在港务处预定了泊位,然后一干人等在泊位前翘首以盼。张经理王翻译还是白衬衣灰蓝裤子,一丝不乱的头发。刘处长和老张老韩都是紧身的工装,水产集团和青岛公司的风格一目了然。基本上每人都有一部手提对讲机,刘处长别在上衣口袋上。从张经理和周翻译的手提包里露出半截大哥大的机身。
3#船从防波堤后转来缓缓驶入。船身已稍显暗旧,出国时鲜亮的天蓝色变得锈迹斑斑,船舷外及工作区域钢板一团暗红。船员的衣服也看不见原来的颜色,油渍麻花,大部分都敞着怀,叼着香烟,脚蹬着船帮,手持着缆绳,倒是精神了许多。跟在中国船员后面的几个黑人用汉语呼喊着:他妈的,快点,快点!看来种族间通融还是很快的,语言障碍都是浮云。
甲板上混乱不堪,网衣在甲板上摊开,各种工具零落在四处,这是船长利用航行时间,修补长时间使用无暇修理的网具。看样子从返航到现在,他们一直没有休息。其实不单是这条船是这样,几乎所有的中国渔船都是这个情形。这个问题一直萦绕在我的脑海很久,见过的欧洲船只日本船只都是油漆光亮,机械整洁,甲板永远利利索索规规矩矩。我也做过船只的领导者,也试图把船只拾掇的干干净净,结果很难与他们媲美。
船只拢岸,船长从侧舷观察窗看见领导在码头上,马上从舷梯倒爬下来,跃上码头。船长姓金,三十八九岁,是这支船队中最年轻的一位。他个头不高,蓬乱的头发沾满了海草,耳根夹着一根过滤嘴香烟,杂乱而稀疏的胡须看样子许久也未梳理,漆黑的面皮已看不出本来的面目了。他在衣服上蹭蹭手掌,老远就伸出双手去摇动张经理的手。放下双手,从上衣胸口的口袋里掏出青岛出品的香烟挨个递烟,大家都摆摆手,然后似笑非笑的看着金船长。
金船长上身穿着一件看不出颜色的T恤衫,可能怕热裤子在膝盖下剪去一截,裤裆裂了用黑色粗线胡乱缝连着,裤门纽扣掉了用绳子连在一起,裤腰带都省了。脚下是一双破旧的拖鞋,甚至一只拖鞋没有后跟。这幅打扮,着实令人意外。在陆地上管理仪器的老张也是青岛公司的,他们彼此认识,年龄相仿,所以老张和他开玩笑:“老金啊,是不是要支援你一套衣服啊?”
金船长露出一只金黄色的假牙,说:“这不是挺好的吗?刚才在下面干活了呢。”
张经理面带着微笑,对他说:“船长啊,你代表的可是中国人的形象啊。”金船长就不好意思的搔搔脑袋,但是脸上荡漾着由于装满鱼舱,第一名回港讨来的彩头那种荣誉满足感。
一辆庞大的吊车,带着低沉的轰鸣,伸出健壮的巨臂,吊过来几只集装箱。在码头边上围出一块方形区域,集装箱口向内,以便卸鱼货。随着吊车的巨响声,周围闲散黑人也是如蚁而至。
看到我手里捏的信件,船员们都雀跃起来,于亮和康家胜向我跑来。在国内作业时,我和他俩在一条船上工作过,很是熟稔。他俩笑容满面,也没有寒暄,高兴地从我手中接过信件,跑回船上,能理解他们,毕竟我也刚刚和他们同样的愉悦过。
一条长长的防波堤揽着一湾平静的水面,越过防波堤,清晰的海天线看得见一缕粗粗的黑烟,黑烟下面一艘船急速向港口飞来,虽然是逆光,我也看出那是我的船。目测距离约6浬(1浬=1.公里)。列位看官,您好说了,真能吹牛,这么远你能认清是你的船。其实如果是我的同行的话,会赞同我的。
我刚就业的时候,踏上的第一条船是。那是我们公司王兆连总经理的发迹船。他是从水手到船长,一直升迁到总经理的位置,所以船员中就流传他的很多传说。他能在白天6浬夜晚10浬的距离内,识别全国各地不下于上千艘船只。我深以为奇,也百思不得其解。我就请教我的启蒙师父邹积文船长(第九回有描述)。他告诉我,大江南北几大造船厂设计的船型是大同小异,即使同一船厂一样的船型,在使用过程中也会有千丝万缕的区别,从灯光排列位置、烟囱、桅杆等位置加以区别,关键是用心,我暗暗记住了。其实在科技日趋发达的今天,每一条船只都安装船舶识别器了。只是古老而实用的技能渐渐消失了。
约过四十分钟,我的船只徐徐来到眼前。船艏船尾的船员都头戴安全帽,身穿救生衣。看得出来,船只经过仔细的清洗,连烟囱和桅杆也不带一丝污渍。高书记一身整洁的衣服,站在后甲板上,从驾驶室窗口看见王刚在协助船长,小金在艏,侯志君在艉,都是面色严肃,不带一丝笑容。打撇缆、松缆绳、收尾缆,干净利落,一气呵成。船只停靠在3#船后尾间隔两个泊位。
初船长从驾驶窗伸出脑袋,前后观瞧。张总没有停顿,从舷梯爬上去奔向驾驶室。高书记急急忙忙转身跟上,攀上了驾驶室。黑白船员都向我注视着,侯志君看见我手里的信件,赶紧来到眼前,递给他的时候,小侯平静的眼窝里冒出一团火焰,报给我一个微笑,我数了一下,他的信件能有三十封,简直就是书信大王。
闲散黑人来的速度比集装箱来的还及时,赶紧吩咐船员清场。黑人瞪着火红的眼睛,讪讪的往后退,退居到各个集装箱之间用绳子栓连的后面,饥渴的咽着口水,前面的手扶着绳子又被后面拥挤的人群推倒。阿皮亚油光满面,挺胸腆肚,一副神采奕奕的形象,面朝大海注视着远方,带着灿烂的笑容。西蒙斯凶神恶煞,仗着自己的魁梧身材,左右叱呵。
黑人装卸工晃晃悠悠来到船上,只见他们各个身体魁梧,目测都是一米八九以上,粗宽的眉骨,喷张的鼻孔,鼓鼓囊囊的腮帮子。臂长腰细,看得见健硕的胸肌和棱块的腹肌。大腿粗小腿细,翘起的屁股,浑身的精肉洋溢着男人的张力。他们的体格明显优于周围的黑人。有的光着臂膀,脖子上挂着简陋的胶皮护身。有的穿着破破烂烂的黑色棉衣,瞪着火红的目光。
他们没有携带任何辅助工具,也没有使用船只上自带的小型吊车,纯体力劳动。从鱼舱内到舱口到码头连成一个曲线链条。从鱼舱底部到舱口有三米左右的高度,舱底之人腰身微弓,轻舒猿臂,一声轻轻的号子发自胸腔,鱼箱借着身体挺直的力量抛向空中,舱口俯身的黑人拿捏到毫端,接到鱼箱顺势双手高举过头顶,抛向下一个黑人,鱼箱就跳跃在整个链条之上。他们举重若轻的动作中,铮亮的皮肤下各缕肌肉协调着如同黑色的钢琴琴键奏响着劳动者的欢愉。每只鱼箱里装两盘鱼,每盘鱼大概12.5KG,那么一箱鱼的重量就是五十斤,周而复始。
我安排报务员码头点数,小侯照看舱口,王刚和小金在鱼舱里防止黑人偷鱼。黑人船员们已经换上了自己的本色服装,还有穿着崭新的工作服,平时难得扯一身新衣服,工作时就没舍得穿。每人手提着一只鼓鼓囊囊的提包,晃悠着脑袋,透着兴奋而茫然的目光巡视着码头的人群。簇拥成一团,站立在房间入口和鱼舱之间的位置。
我瞄了他们一眼,盘算着他们下一步的行动。不一会儿,犹豫的人群开始涌动,在鲍勃的带领下,亦步亦趋的向码头跨越。我疾步走上前去,对鲍勃喊道:“站住,检查一下你的包。”
鲍勃惊愕地跨在船舷和码头之间,瞪着铜铃般的双眼,死死拽住提包的把手。我疾步上前,一脚揣在把手上,手提包滚落在船上。所有人都停止了手中的工作,成百双目光转到这边来。我心想:我要祭旗立威。蹲下身,快速的拉开手提包的拉链,从崭新的毛巾被下翻出整盘的冷冻墨鱼来,这种鱼是这个航期最值钱的鱼。我一手托着鱼,凑到鲍勃眼下,厉声问道:“whatisthis?”鲍勃像一只深秋的黑色大个知了一样怔住了,厚实的嘴唇紧张地颤抖,后面的黑人开始慢慢向后退。我转过身,把鱼扔在不远处阿皮亚脚下,阿皮亚涨紫了脸庞也说不出话来。
正是:铁血少年郎,性耿多粗犷。五尺布衣身,铁足征沙场。鲜有伤人意,身后遭人谤。愿将卸甲时,琴语曰虚妄。
(未完待续)这篇文章我将以短篇章回形式,不定期推出。有喜欢的朋友可以北京哪治白癜风治得好甘露聚糖肽针能不能治好白癜风疾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