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2月的时候，我和大部分中国人一样，都老老实实呆在家里。带着过年的余韵，虽然不像往年一样喜庆、热闹，却也有一种和家人团聚的安静祥和。从大环境看，在全民面对病毒同仇敌忾的气氛下，所有的个人牺牲都变成了一种坚强的选择。

那段时间我很喜欢做的一件事就是跑到脸书上看国外一切如常的生活。尤其是去年去过两次的槟城，看到那里的人们还在享受着各种街边美食、小编还在探店吃播、社会新闻也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我就感觉很安心。想着等一切结束了，我就可以再去槟城享受温暖的气候和丰富的美食了，或者去泰国看海、去意大利逛博物馆，或去荷兰看望我的老师和同学。

但随着疫情在全世界，尤其是欧洲、美洲、亚洲的爆发性增长，本来只是中国人「自己努力就好」的事情，变成了将全世界打了个措手不及的全球危机。原本我对疫情爆发的设想，只是「或许要把旅行计划推迟了」，但现在随着死亡人数的不断攀升，我看到了一些可怕的端倪。

首先是全世界很多地区出现的排华事件。在疫情尚未完全爆发的时期，戴口罩的亚裔成了众矢之的。长期居住在欧洲的华人，为是否佩戴口罩而烦恼。很多欧洲人对佩戴口罩这一行为的理解与亚洲人不同，他们认为只有病人才需要戴口罩。所以有的欧洲人甚至会在公共场所公开辱骂佩戴口罩的亚裔，要求他们要么摘下口罩、要么滚出去。

如果说这只是个别人低劣的种族主义行为的话，那么广泛存在于很大一部分人当中的隐形歧视则更为可怕。在民主社会中，这种存在于民意中的思潮会直接反映在政府的行动中。

当疫情在全世界范围内大规模爆发后，包括美国、英国在内的一些国家将自己在防疫问题上的失误判断归咎于中国的信息不透明和防疫不利。从国际交流的角度上看，如果追溯历史信息，你会发现这样的指责并不公平。从个人信息传播的角度上看，每个中国人都知道早期疫情有多严重，这样的信息又怎么隐瞒得住呢？

看似明显的事实，但在特朗普将新冠病毒（COVID-19）称为「中国病毒（ChinaVirus）」后，他在国内的支持率却节节攀升，而斥责他的政府抗疫决策失误和种族歧视的民主党，看起来却已经在大选前失去先机。虽然因为新冠病毒而死去的美国人越来越多，但政客们需要的是活人的选票，而美国人的民意正反映在政客们的言辞和行为中。

所谓「念念不忘，必有回响」，终于，来自西方世界的情绪得到了回应。3月，一位沈阳的粥铺老板在粥店门口挂起了大意为「庆祝美国疫情爆发」的横幅。本来这只是个人表达极端情绪的小事件，看客们大可一笑了之。但随着粥铺老板被相关部门拘留，这件小事却在网上引起了轩然大波。很多「看客」都站出来为粥铺老板鸣不平，要求相关部门出示对其进行拘留的法律法规，甚至将国人形容为「膝盖骨粉碎，再也站不起来了」。这件小事点燃了很多人隐藏的民族（或民粹）主义情绪，无奈最终相关部门只能用「封号删帖」的手段来息事宁人。

四月初，一家坐落于北京胡同、由外国人所有的餐厅ElNido被迫暂停向外国人开放，这件事发生在中国宣布禁止外国人入境的4天后。虽然此前大部分旅馆和短租公寓已经对外国人关上了大门，但是外国人经营的场所迫于压力停止向外国人开放，却是第一次。原因据说是因为周围居民对外国人不戴口罩聚集而产生的不满。只要稍加留意，就会发现类似这样的事情正越来越多地出现在我们周围。

从病毒爆发开始到现在，不过短短几个月的时间，却迅速发酵出让人越来越无法忽视的仇视情绪。虽然令人疑惑，但是这些微妙的变化都能通过一个不起眼的东西反映出来，对，就是口罩。

在最开始时，也就是病毒只在中国境内大面积爆发时，口罩在东西方人的眼中就是截然不同的存在。中国人因为收到日本、韩国、巴基斯坦、伊朗等亚洲友好国家捐赠的口罩而心存感激，不少赞颂国际间友谊的文章获得了中国人的阅读和转发。与此同时，口罩在西方世界却象征着疾病。正如前文所说，佩戴口罩的亚裔在不同程度上受到了歧视。

当病毒已扩展到全世界时，由于中国的疫情已在很大程度上得到控制，中国的身份由「需要帮助」的国家转化为可以对外「施予帮助」的国家。于是中国人发挥着「滴水之恩，涌泉相报」的传统，向很多之前帮助过中国和相互交好的国家支援物资、派遣医疗队。有能力帮助他人的中国人，在一定程度上把这种支配感转化为对「天朝上国」的向往。于是，民族主义情绪空前高涨。

与此同时，西方国家却由于早期对疫情的不重视而陷入苦战。然而，在一定程度上「造成问题」的中国，现在看起来却安然无恙，这种情况进一步增大了他们的不信任感和危机感。虽然东西方人对口罩的使用习惯不同，但此时很多西方国家对待口罩的态度更多的是一种策略。

策略一：包括美国在内的很多西方国家政府以及CDC和WHO，都强调说，如果自己没病或没有照顾病人，就不需要佩戴口罩。但另一方面他们还会强调，医护人员的口罩紧缺，应该把口罩留给医护人员。仔细分析的话就能看出，这个关于口罩使用的指导意见不是写给个人的，而是写给群体（people）的。在资源紧缺的情况下，好钢要用在刀刃上，把口罩留给最需要的人，的确是一种合理的策略，但这在无形中也干扰了很多普通人的认知，让他们觉得戴口罩以及一些必要的防护措施是无效的。

策略二：将戴口罩上升为意识形态问题。在使用习惯差异和对戴口罩人群的歧视的基础上，口罩也在不知不觉中被上升到了意识形态的高度，成为东西方文化对立的象征。戴口罩不仅代表了不健康，甚至还有了不自由、不民主的含义。一些欧洲国家曾因为政府发布的戴口罩的倡议而发生了游行。还有一些国家虽然从中国购买了口罩等医疗物资，但却由于对中国的不信任而迟迟不肯使用。直到最近，随着死亡人数的不断攀升，很多地区的口罩被抢购一空，才有一些声音表达「亚洲在口罩问题上可能是对的」。而这种意识形态先于科学的态度，正是冷战时期的主旋律。

危机关头，应该把挽救生命放在第一位。戴不戴口罩是个科学问题，在一个国家既有理论又有实证的事情，只是因为到了另一个国家，就在科学上站不住脚了吗？以十几亿人为样本的实验结果，难道不值得仔细思考吗？根据自己的立场随意歪曲对科学的阐释，难道不是对启蒙思想的侮辱吗？

全世界都因为病毒来袭而产生了某种抗体，这种抗体对抗的不是病毒，而是其他国家、种族、文化的人。看看西方的中世纪和中国的明清两朝就知道，历史会倒退，人类也有可能变得更愚昧。

现在的我们正站在十字路口上，病毒过后一切都将变得不再一样。未来无论是好的，还是坏的，都将是你我所选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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